我面前摊着一张地图,地图是羊皮制成的,根据伍雄的测验,至少已有二千年的历史。二千年,就算是一卷白纸,也会变得很值钱的,何况这是一张质料上佳的羊皮,皮上还绘了一幅人人梦寝以求的宝藏图。
宝藏图是伍雄从老远的尼泊尔带回来的,且不管是不是真有一个这样的宝藏;据地图所示,这个宝藏是在高峰顶上的,只凭这一座罕有人攀登过的高峰,对我这个专业攀山者来说,已经是一个极大的引诱了。我对地图作了两次精细的计算,确定这座峰就在珠穆琅玛的北面,编号E9。我翻查许多地理书籍,对E9的记载却少得可怜,只知它是一座极少人攀登过的高峰,海拔一万三千四百尺。或许是因为它不是世界第一高峰的关系吧,所以没人问津。
伍雄最终还是为我找来了一分比较详尽的资料。原来先父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攀过E9了。据我父亲的笔记记载:「当地土人把E9称为『达古鲁玛』,意思是:无尽」……「这座山有一段峭壁,这段峭壁似乎是见不到尽头的,所以叫无尽」。
我父亲当年与一位非常出名的攀山界老前辈──张告──攀登这座峰,但并不成功,而张告在攀登途中意外身亡。
不瞒读者说,我是颇有一点名气的攀山家,我的一位同侪曾发表一篇有关攀山界名家的文章,他将我形容为:「继张告以后,亚州第一个杰出的攀山家」,他排列出的十位攀山界名家的名次,以我为首,伍雄其次,下来才是亚洲另八位杰出的攀山者。在我心目中,张告无法征服的E9,如果我能够成功的攀上了的话,我的成就显然比张告犹有过之。
「我决定掘这个宝藏。」我下定决心道。
伍雄点点头,眼睛发出异样的光芒。我与他是多年的老友,却还不曾见过他的神情这么古怪。我们都是攀山探险家,当我们决定到某一个地方去探险时,自然会有一些野心勃勃的兴奋,而伍雄的眼神中除了表示出他的兴奋之外,似乎还有其他的意思。
我纳闷了一下,也不去多作揣摩,我要开始筹划我们的攀山行程。
二个月后,我与伍雄到了E9的山脚下。到了这个时候,我反倒有点踌躇起来。一个宝藏置在这么险峻而僻落的高峰上,毕竟是令人猜疑的。两个月来我一直反复的想起这个疑点,但我尽量避免去作深入的探讨。吸引我的不但是宝藏,还有高峰。
伍雄摊开地图说道:「我们只限在一个星期内攀上峰顶并尽速离开,一个星期过后的天气可能变得很坏。」我笑道:「你我都是全球最杰出的攀山家之一,区区一座小山丘,一星期的攀登时间已经太多了。」
伍雄笑了笑,眼睛又出现那种异样的光芒。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的异态,他令我觉得不舒服。
我们将背包作了最后的检查,便开始上路。第一天由伍雄领攀,成绩不错,攀了二千公尺;当然,这是比较容易的阶段。我们在山腰过了一夜,第二天由我领攀,伍雄跟在我后头。
响午过后,我们终于见到了我父亲笔记中的「无尽」。
在我眼前是一面陡峭的山壁,壁面坦阔,硕挺的展向穹苍,遥遥不见到尽头。老实说,我攀了这么多高峰险岭,倒不曾见过这样一面彻底坦阔,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壁。
伍雄极为慎重的说道:「这一段由我先攀上去,再将绳子缒下来让你攀,避免浪费体力。」不等我有任何说话的几会,他又补了一句:「我们的目的是宝藏。」
我迟疑了一下;不错,我应该省一些体力,以供寻找宝藏之用。我同意了他的意见,先行在峭壁下休息。
他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攀到一处平台。绳子缒下来时,我有点惭愧;我自信我的攀山技术比他要精越得多,
这段峭壁应当由我来应付才是。
我捉住绳子,手足并用,没两下子就已望到了平台。平台略从山壁凸出,攀上平台之前,我必须身离山壁,只靠绳索将我凭空县住,然后双臂在绳索上交替,慢慢带我攀升。真亏伍雄刚才是怎么样攀上去的。
我开玩笑地问:「你将绳子钉牢了没有?我下半辈子就它上边儿。」
伍雄蹲下身来,看着我缓缓的荡出山壁外,突然脸色凝重的道:「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。」
我愕了一愕;这句话来得太突然了,他似乎不明白在这紧要关头不是谈天的时候。我喊道:「等我上去再说吧,这里不方便。」
伍雄冷冷的声音从上面透了下来:「不,我现在就要说清楚。」我心中凉了一半,隐隐觉得事情不妥当。我免强的笑了一笑,说道:「有什么事情在上面不能说的?」一面尽力往上攀去。
伍雄道:「我们从小一同长大,一同征服过无数的山峦,我的成就绝对不亚于你,可是人人都将我的成就归功于你。我不甘心,我一样付出了代价,为什么我要输给你?我想了很久,只有你不在了,我才能够成为第一。」
我抬起头来,只见伍雄手上多了一柄锋利的小刀。我瞪大眼睛呐喊:「你干什么?」
伍雄急促地道:「一年前我从你父亲的笔记中发现了这座山峰,我选择了这面峭壁,也选择了这座平台,剩下的事情,就是绘制宝藏地图。没有宝藏,你这个自称向往大自然的爬山家也未必会攀这座山峰。除此之外,你父亲的笔记也帮了我很大的忙,你若不是知道张告是死在这座山峰上的话,想来也不会有征服这座山峰的野心。」
我离平台尚有三公尺,伸手还够不上去,伍雄的刀子已经急速的挥下。坚勒的玻璃纤维绳索一时不能切断,刀子反射的闪光令我头晕目眩,我又看到了伍雄那邪异的目光。
一九八九年